【逆思割蘿蔔】歷史如何接近?——談轉型正義三模式

圖片說明/景美看守所
圖片說明/景美看守所

文/簡郁紋

你知道在台北市南海路上,有間二二八紀念博物館嗎?或是你曾經在白先勇的《台北人》中,透過文字窺探過台北車站附近的和平紀念公園呢?相鄰的韓國,對於歷史上的不正義事件,拍攝了許多相關電影(如,光州事件─華麗的假期、朴正熙前總統的傳記電影─正義辯護人等等),讓一般民眾易於觸及。

反觀台灣,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淪為選舉期間,政黨操作省籍情結的歷史議題,或是歷史課本裡的一段文字。即便我們建立了二二八和平紀念碑、成立二二八真相調查委員會,甚至也有二二八事件紀念館,但當我們試圖深入了解這段歷史,卻往往不知道該從何下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異呢?

▍轉型正義的定義?

在2000年由學者Ruti Teitel所定義的狹義的「轉型正義」,便是在討論這樣的問題。所謂「轉型正義」,討論非民主體制轉型成民主體制時,新的民主體制如何處理舊體制下發生的歷史不正義,藉由「補償」的方式回復當時受害者應得的正義,亦稱作回溯正義。

對轉型正義的處理,最早可以追溯到古雅典。雅典的民主政體中曾經出現兩次短暫的獨裁政權,雅典人在獨裁政權崩潰後,都曾經溫和地處罰了獨裁政權的領導人和附庸者。——摘自吳乃德教授〈轉型正義與歷史記憶〉

在 1980 年代之後的第三波民主化中,亞洲、非洲、南美洲和東歐共產國家的許多威權獨裁政體相繼崩潰。由於這一波的民主化是人類歷史上個案最多、規模最大的民主化浪潮,如何處理威權遺產,也就成為許多國家共有的課題。

其中,第一項要面對的,同時也是最困難的部分,就是如何處理威權時期犯下侵犯人權、剝奪生命和自由、凌虐人道等罪行的加害者,更是他們的首要難題(同時也是最困難的)。

▍轉型正義的三模式:清算、遺忘、和解

對此,各國依據其特定的政治與歷史情境,在新興的民主政權下,產生三種應對模式,分別為「清算」、「遺忘」與「和解」。

「清算模式」下,新政權直接審判加害者,可能上至當時決策的高官,下至執行的公職人員,甚或是參與歧視運動的軍人與民眾。如在柏林圍牆倒塌後的東西德,便在合併後採取「清算」手段,審判所有東德的特務頭子與公務員,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方式,試圖把對加害者的直接懲處,換取受害者的正義伸張。

逆向思考:但這樣的懲罰真的能夠換來應有的正義嗎?又,我們想要回復或追求的正義到底是什麼?

「遺忘模式」的典型,就是西班牙在經歷了強人─佛朗哥將軍的威權時代後,新興民主體制所作的妥協。顧名思義,「遺忘模式」直接遺忘,甚至不討論歷史曾有的不正義。想要獲得人民的信任,在經濟困難的國家如西班牙或拉丁美洲國家,讓人民快速接受新政權的方式,就是顯著的提升經濟發展。體制轉型的過程中,新民主政權的穩定與鞏固,除了需要人民的信任外,更需要透過舊勢力的根除,或是舊勢力的信任賦予。為了安撫舊有勢力,就可能採取「遺忘模式」來面對威權遺緒,選擇不談論、不清算歷史上的不正義。

逆向思考:遺忘模式下的國家,真的就要把歷史事件拋諸腦後了嗎?那受害者的權益該怎麼辦呢?

至於「和解模式」,則是目前最為人稱道的手段,其典型國家為南非。「和解模式」透過建立真相(調查)委員會,揭露事件真相以換取受害者的寬恕,不對加害者進行實質罪刑上的批判,但這種方式通常只適用在人民普遍信仰講求寬恕的基督宗教國家。

逆向思考:事件真相與細節真的能夠換取寬恕與諒解嗎?

▍轉型之路上,台灣是哪種模式?

三種模式在追求轉型正義的國家中,或有單一進行,或有交互進行,完全根據各國不同的社會、文化、政治/歷史事件而定。反觀台灣,轉型民主體制至今已逾已有20餘年,曾經的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卻仍不受多數群眾的關注,相較於德國,我們的校園仍可見銅像、校訓等過去的威權象徵。

我們選擇了「遺忘」與「和解」的方式,設立了紀念碑和紀念日,成立了真相調查委員會,然而事件至今已68年,如今台灣的轉型正義進程只停留在對受害者的賠償,但對於加害者的法律或道德上的追溯、以及對真相的發掘仍然停留在「讓過去的都留在過去了」。

甚至,我們看到的,往往只有在二二八紀念日當天,政治人物形容悲戚甚而哽咽致詞的講演,「對受難者家屬要將心比心,對歷史錯誤要時時警惕」彷彿已變成每年的例行公事。除了二二八事件外,白色恐怖更是一段被大眾遺忘的時代。但曾經的不正義依舊是事實,我們不能避免,也不需要避免談論當初的傷痛,而「轉型正義」的討論便會有可能讓「過去的不只留在過去」,更得以作為未來的借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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