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傅觀、張珈瑜 編輯/沈文薇

在一個人人都可能是媒體的社群時代,新聞影音產製者的身份分愈漸模糊。過往只有財力雄厚的企業性媒體,才有資本投資影音錄製設備與專業人員,然而,現今硬體設備操作日趨簡易、攜帶更加輕便,加上「人手一機」的生活型態,公民影音已是一日臻成熟、壯大之新聞媒體產製。
筆者訪問社團法人非營利組織「公民行動影音資料庫」(以下簡稱公庫)記者楊鵑如,以及「Peopo公民新聞平台」(以下簡稱Peopo)召集人余至理、企劃王建雄,藉其經驗分享,嘗試梳理以新聞報導為主之公民影音產製上、中、下游可能會遇到的障礙,並藉由他們的經驗分享探討相關議題。
產製過程的絆腳石

所謂公民影音產製,即渴望表達對社會議題之觀點的公民,運用「影像說故事」的能力,產製出影音的過程及成果。
於該領域中,難謂以個人為單位的公民記者獨自奮鬥便可受到關注,因此Peopo以平台提供者的角色,除了當個不介入的第三者,也希望以此促進公民發聲,將具有議題性的影音藉平台推廣,發揮影響力。
與公民記者直接接觸的企劃王建雄表示,Peopo鼓勵公民記者從簡單的攝影器材入手(例如:手機或簡單攝影機),若不善於攝影,亦可從照片串成影像做起。換言之,公民記者遇到的技術層面問題,未必是攝影器材不足、拍攝困難,反而多半是後續剪輯後製的問題,若是遇到年紀較大的長輩,更是需要協助指導操作電腦。在採訪過程中,因公民記者以一人作業為原則,攝影、紀錄集一人之手,故如何兼顧畫面與文字報導,是記者需調配的課題。
公庫記者楊鵑如說,因為公庫「哪邊記者少就往哪裡報導」的宗旨,公民記者與主流媒體因卡位、搶鏡頭而產生衝突較少見。但他仍舉例:「以前他們(指主流媒體攝影師、記者)不太了解公民記者、獨立媒體,看到你站著就會說:『妹妹去旁邊一點』,理所當然地叫你走開。後來發覺自己的報導成果跟他們比,更加鉅細彌遺呈現,一場記者會使用的素材甚至比他們多,也就慢慢建立了信心。直到現在,他們就有較認知公民記者與獨立媒體的存在,基本上不會發生衝突。」
王建雄則認為,公民記者遍佈全台,有些因活躍於地方而小有知名度,公民記者若與地方記者彼此熟識,也會相互照應。
跳脫資金、市場威脅的影音產製
不可否認地,台灣仍有亮眼的影視作品,每一筆新紀錄都帶動低迷的前景,然而,影視產業未來的發展是否樂觀,仍舊是未知數。談到劇情電影、連續劇、電視與綜藝節目等影視所面臨的發展困境,常常被歸咎於「資金」與「市場」兩者的惡性循環。那麼,公民影音產製是否也會受到「資金」與「市場」的侷限呢?
目前的答案看似否定。個體、單獨行動的公民記者可利用便利的科技進行產出,即便是以組織形式運作、經費來自群眾募資的公庫也表示「有多少錢就做多少事,有錢有有錢的做法,沒錢時也有沒錢的做法」,故資金並非決定影音成果的決定性因素。
就市場而言,本文論述之公民影音產製非以獲利為目的,而是「讓議題被看見、激發群眾關心」,因此,公民記者可藉由不斷地發表作品、樹立詮釋風格,提升本身的能見度。再者,若議題較具公共性質,抑或題材新穎引人注意,主流媒體也會引用公民記者的報導,可藉由登上新聞台、新聞網的機會增加曝光。
此外,公庫曾以校園座談、網友見面會等方式與不同群眾互動,嘗試突破因網路科技侷限無法觸及的人群,而Peopo也會以座談會、工作坊等形式進行推廣,藉由現有組織尋找對特定議題有志聚集的人做宣傳。總括而言,舉辦活動是拓展知名度、觸及率的重要途徑。
記者證之於公民記者

2015年立法院曾嚴格執行《採訪證件發放要點》,限制獨立媒體、公民記者申請記者證的資格,該做法引起媒體各界不滿,抗議立法院侵犯採訪權,違反釋字689號保障之新聞自由。楊鵑如回憶,在此之前他未使用過立法院的臨時採訪證,都是拿著「旁聽證」行記錄之實,因為仍舊可以進入現場,故即使未取到記者證也不影響記錄。然而,立法院緊縮申請資格後,公庫等人即對此提起訴願。
在立法院改正下,公庫等獨立媒體組織今日已可以順利以記者證進入立法院會議,而不會僅能以旁聽身份行之或被阻擋在門外。不過,公民記者申請記者證之行為仍未獲白紙黑字保障。Peopo公民新聞平台企劃王建雄就說,認識的公民記者常因缺乏記者證而受拒於特定採訪場合,由於無從協助,他也僅能鼓勵公民記者去不需要記者證的地方取材。
究竟記者證之於公民記者的必要性何在呢?
相較於主流商業性媒體,獨立媒體的重要性在於提供更多元的管道,給予庶民的一個最真實而不受扭曲的發聲管道。公民記者們遍佈社會各角落,報導市井小民關切的生活議題,其自由性、真實性、多元性,皆彌補了主流商業性媒體未能顧及之處。但立法院用維持秩序等理由,以《採訪證件發放要點》將獨立媒體、公民記者拒於大門之外,該行為嚴重地侵犯了媒體的新聞自由。
不論是個人單位抑或組織形式,記者證之於媒體不僅是採訪資格的表徵,更有展現新聞自由,保障記者得傳遞真實消息、人民可獲「知的權利」之意義。
公民影音平台的自我定位

說到Peopo作為「公民影音」平台,與其他普通的影音串流平台(如:YouTube)又有何區隔,這一的矛盾是Peopo在和公民記者互動時最需要思考之處。
王建雄說,與公民記者之間的互動,是一種互相學習的過程。作為一個平台,Peopo必須緊守「提供者」的純淨角色,由公民記者們自我監督,卻又希望在技術的掌握與公共性的拿捏中,能夠給予協助。因此,如何維持每個公民記者對平台的歸屬感,創造平台本身的影響力,卻又不失去「記者代表個人」的獨立性,此可謂平台提供者最大的困境。簡言之,Peopo的自我定位以及和記者的磨合,是未來需繼續琢磨的關係。
公民報導者,展現立體多元聲音

訪談近尾聲,筆者針對公民記者與職業記者之間的互動做出提問,兩位Peopo的受訪者以相同的答案回應我們——「共生而互相學習壯大」。
在議題性的發掘上,公民記者比職業記者多了熱情、議題的關心度、特定領域的專業性,甚至是長久的追蹤報導,此皆為職業記者在工作環境下無法展現的特點。而職業記者雖面臨開源節流、地方記者的裁減、快速產製低品質的缺失,卻具有公民記者尚未能企及的社會影響力以及能見度。公民影音的出現,其實是為雙方注入新活水,越來越多職業記者從公民影音平台挖掘議題去報導,在地方上有知名度的公民記者也會與地方記者合作取材,克服記者證等問題,拓展議題深度。
最後,楊鵑如說,公庫記者們最渴求的並非捐款,而是更多的人關注。看報導代表對媒體的一種認同,且從身旁社會議題關心起,才有機會建立人與人、人與媒體間的信任與認同感。
在眾聲喧嘩的社會場域中,公民意識崛起,公民影音提供了一種立體、多面向的聲音。雖然其仍有程度不同的缺點可改進(例如:品質、公共性不足),但公民影音最重要的意義在於——每個關懷公共性議題的公民皆可以從被報導者轉變為報導者,用非全知但最貼近自己的角度產製媒體影音,加入媒體行列,一同形塑影響我們的生活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