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育如、王子夏 圖/黎育如 編輯/傅觀

「四十年前這裡是住得滿滿的,有房子就有住戶,現在是有房子沒有住戶了,只剩我這個釘子戶」,紀錄片《化外之南》片頭盡是張奶奶無奈的嘆息,在與化南新村相伴五十幾年的歲月裡,化南的一牆一瓦,都紀錄著原住戶深耕台灣的足跡。然而,如今整區眷舍的住戶大多已搬遷,化南的在地歷史沉靜地藏身於靜謐而少有人煙的眷舍瓦房與巷弄中。
化南新村建於民國50年代,做為政治大學教職員的眷舍,當年許多從中國大陸遷來的學者落腳於此,而草創的政大也是依靠這群學術份子支撐而起。如張奶奶的先生張則堯就是財政系的創系元老,一代國學大師熊公哲也曾落居化南新村乙區。充滿古香氣息的化南,見證了當年這群學者在木柵地區的生活經驗,在《他們的人生與台灣記憶 化南人物說化南》一書中,記述居民過去的生活記憶。在過去人文色彩濃厚的化南新村中,街道上時不時會有吟唱詩詞的聲音,村內的食物、物資也往往是共享,白天敞開的家戶大門顯現了鄰居間的感情相當融洽。雖然現今的化南多已人去樓空,但對老居民來說,看到這些樸素的紅磚牆建築,便會喚起無數回憶,彷彿回到了過去那個貧乏的年代。
伴隨著政大在台復校而生的化南新村,用最簡樸的方式建造而成,院落的設計讓自然綠意點綴了生活,長久下來更形成了獨特完整的生態樣貌,豐富的植栽提供鳥類安居的巢穴,走過六十年歲月的巷弄風情依舊靜美。

化南新村的保存運動
化南新村獨有的歷史記憶與環境正是讓張奶奶不願搬遷的原因,即使政大法學院早已預定將化南新村做為新建院館的建地,張奶奶仍堅持長守於此。面對化南新村將被拆除的危機,許多關心化南新村的民眾各自發揮所長,不但將化南新村提報文化資產,同時舉辦展覽和活動,開啟了保存運動。除此之外,銘傳大學建築系的梁銘剛教授還帶領學生進行了建築繪測,為化南新村留下歷史紀錄。
保存運動也不乏政大學生的參與,紀錄片《化外之南》與《化內之南》的製作團隊即是由政大學生組成,製作人之一的趙瑋甄表示面對握有決定權的校方,其實自己是「無力感大於搶救感」,所以才想藉由紀錄片的形式,在挖掘故事的同時也替化南新村留下珍貴的影像紀錄。由於政大校史並沒有對化南新村做過完整的歷史紀錄,居民做的訪調以及紀錄片本身便是在替化南新村留下第一筆紀錄。兩部紀錄片分別紀錄當地居民和投入營造者的故事,藉由居民的視角讓大家知道化南真實動人的樣貌。在深入與居民訪談之後,趙瑋甄深切地感到「自己與政大的距離更近了」,同樣也身為製作團隊的紀玟伶則認為,藉由拍攝營造者的故事,能讓政大師生去深刻省思化南對政大的歷史意義,並且希望能激起保存的意識。
政大校方:已經展現了相當程度的善意
在紀錄片中,同時也質疑保存化南新村的看法。在建造化南新村之前,土地本是徵收給政大法、商學院使用,現今法學院面臨校園空間不足的問題而亟欲擴展,原先的地主也支持把土地歸還學校做為教育使用。因此,化南新村的改建為「政大大學城計畫」的重點規劃之一,期望藉由新校區的建設讓校園能夠與周邊社區環境結合,達到共存共榮的目標。
不過,因為化南新村為列冊追蹤的保存建物,所以政大校方便委託建築事務所重新規劃設計,於去年底在校內舉辦說明會,提出保留再利用原本的八棟建築聚落,做為研究中心、化南文化館及咖啡廳使用,而化南新村乙區的其他區域將全部拆除做為法學院大樓的使用空間。對此,法學院院長林國全表示「多數房舍都是走過沒留下痕跡」,認為老舊的房舍會容易成為治安死角,相對於居民全區保存的理想,校方認為此次規劃是展現了相當程度的誠意與善意。
對於「保存」產生的正反歧見,政大法學院教授傅玲靜曾利用課程設計了一場模擬公聽會,由學生和居民直接對話。「身為一個法律人,不只要了解後端的解決機制的程序,更應該了解前端的規劃」,傅玲靜教授認為,透過公聽會可以讓學生了解規劃前對話的重要性,雖模擬公聽會並不代表校方的立場,化南新村也是眾多文資保存案件中的一例,但同樣都涉及了「保存」和「公益」的問題,唯有讓各方意見理性對話,才能找到正反意見的平衡點。
新舊共存的可能性
化南新村自從進入提報文化資產的程序後,文化界學者和民眾呼籲政大做為人文大學的典範,應極力保存富有價值的老舊眷舍。然而,化南新村的議題在政大校內受關注的程度卻不大,紀錄片的製作團隊也對此表示,用紀錄片激起的關注程度有其侷限性,雖然紀錄片具有真實性和永存性,但卻不如劇情片的內容吸引人。
由此可見,校園文化資產不但在空間保存上常常遭遇利益的挑戰,在宣傳上,因難以喚起民眾保存意識,宣傳的效果也有限,尤其是戰後的現代建築由於年代不夠久遠,更難喚起校園保存的決心。通常,老舊建築的空間會被認為難以滿足現代需求,以及各項建築、消防法規的繁複規定,若是成為指定的文化資產,其維護成本也將會是校方的另一筆負擔,故改建新大樓常常成了最後選擇。舉例而言,如有戰後現代建築的東海大學,珍貴的老舊建物也面臨拆除或因整修而破壞原有樣貌的危機,東海大學的學生就主張應讓校園具歷史意義的建築能長久性完整保存,不受限於校園體制框架下的修繕程序,同時也積極提報文化資產使其擁有法律規範下的保障。
反觀在台北公館蟾蜍山的煥民新村,台科大一開始也欲將老舊眷舍改建新大樓,但經長久的保存抗爭之後,原有的建築空間也有了重新被詮釋的可能。老舊眷舍不但可以重新活化成社團活動的空間,更可以提供給設計、建築與藝術專業的學生再利用,同時還能讓學生走進自然與社區,重新理解人與地之間的深刻連結。

化南新村的保存路途仍需要克服很多困難,除了與校方持續的溝通外也必須讓外界更了解化南新村的保存價值。若校方堅持執行「新舊並存」的最新方案,雖然擴建了校園空間,但化南新村全區就僅剩八棟建築,歷史記憶難以完整再現,生動的生活軌跡也只能被送進冰冷的歷史文物館中,而最終無奈的感嘆就如紀錄片中的釘子戶張奶奶所訴:「我就禱告求主,讓他們強迫我搬之前,接我回天家,我就生於斯,死於斯」。